事的才干,是个优点,比弄那些不着调的东西要强。你能帮衬他,也是好的。”金忠明笑笑:“刚走的时候,荣老爷和冯六爷都来过,问了问。”
“太爷怎么说?”
“我哪能说你们去美国了,只说你要筹备演出,安儿陪你去采办东西了。”
这话答得很妙,如果说是别的事,冯耿光他们未必就会意,法币紧要关头,说个闲事,聪明人一听就知道必有大事要办,只是不便说罢了。露生心中暗赞太爷这岁数果然不白来,只是拿自己做幌子,未免又有些难为情,想起求岳还真带着自己瞎玩了几天,不免把脸又红了。
金忠明看他两颊生春,着实好看,只是有点儿腻歪,老浑劲又上来了:“男人家不要娇滴滴的……坐好了!”
露生赶紧坐好了。
“虽是如此,等事情明了,你和安儿还是要去一趟上海,给六爷他们说明白了。按理说你身份不该去,难得六爷看重你。”金忠明把眼镜收回盒子里,“这半年来银根吃紧,钱都扣在中央银行,工商都艰难,隐隐地也争执了几次,要不是这几位贤兄弟撑着,孔祥熙哪能稳住局面。”
话说得很容易,但露生知道,这半年来是有多难捱。眼看国内银根越来越紧,央行却始终拿不出一个说法,法币陷入停滞的状态——要进,外汇不足,退又无路可退,筹集的银洋积压在央行里,四面怨声载道。
央行只能说“再等等、再等等”,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江浙商团是真的够义气,会长失踪半年,大叔大爷们硬是咬着牙一句话没有。
等晚里求岳到家,金忠明也说这事,回到房里,露生叹了一句:“也只有你,换了旁人,只怕早闹起来了。”
金总洗脚:“我这么厉害吗?”
也可能是他们眼瞎啊。
露生就不乐意了:“你可别小瞧荣老爷和六爷,那都是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精,他们难道是随随便便就信人?自然是因为你一片热忱,又有才干,英雄豪杰不过如此,众人自然唯你马首是瞻。”
金总舔着嘴笑。
“笑什么?”
“我发现你吹我牛逼的样子,特别迷人。”
露生打他一下:“贼耳朵,只配挨骂。今日见孔部长,是怎么样?”
“你亲我一下我就说——哎!别揪耳朵!掉了!”
露生笑道:“再吊胃口?”
“不是吊你胃口。”求岳由他揪着:“去,把你那笔墨纸砚铺开,帮我写封信,我说你写。”
必须要说,见到孔部长的时候,金总蛮吃惊的。
下午孔部长没去机场接驾,金总就想打个突然袭击,看看孔胖子有没有前方吃紧后方紧吃。跟着戴笠的车去了中山东路的铁汤池,孔公馆仆人说,老爷半个月都没回家,再问是不是在上海,仆人道:“没有去的,吃住都在办公室。”
金总一脸震惊地溜去财政部,财政部熙熙攘攘,楼下都是排队签字办事的人,孔祥熙在楼上折腾文件。四月底的南京气温大|跃|进,办公室里风扇都扭开了,孔部长把外套脱了,衬衫也解开,肥胖的脸上全是油汗,滴着汗、埋着头,口里抱怨秘书:“不是都说过了么?你先让银行把花押弄好,然后财政部这边给文签——哎,只知道化妆、喝咖啡,办事一点不稳重,你不要办了,你给寿民打电话,我自己来跟他说!”
楼下又有人喊:“孔部长,陈司长电话!”
孔祥熙头也不抬:“电话接来办公室!”
楼下嗷嗷叫:“您电话挂着呢!”
孔部长揩汗,抓毛巾、毛巾不知去向:“马上,马上!”一面叫女秘书:“重新弄好,叫寿民晚上来南京,我就在办公室等他。”
说完,他抬头来找毛巾,一抬头正看见求岳站在门口。孔祥熙惊喜得连笔也丢了:“明——卿!我可担心死你了!”
求岳在门口笑,被他汗烘烘的胖胳膊抱了个满怀。
两人分宾主坐了,秘书端了冰橘子水来。孔祥熙把衣服重新穿上,弯腰洗脸,在脸盆里道:“我听说你在伦敦出岔子,几个晚上没睡好,听雨农说你平安返来,这才能安下心来做事。不是我不去接你,实在是央行这几天太忙了——白老板呢?”
“他在家,陪我爷爷说话。”
“应该的、应该的,我意思也是你们在家养养伤,预备明天会了公权,一起去看你呢。”孔部长是几天没洗头了,头上没几根的头发油得就要变成钢丝,摸索了香皂,索性连头一起洗,“明卿,你不怪我吧?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时刻有记者盯着,突然地一起去机场,免不了又要捕风捉影。”
“我比较喜欢你这老实干活儿的样子。”
孔祥熙在脸盆里笑。
“搞快点,给我听听喜报。”
“哦,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说正事的,原来是来邀功的。”
“我八千万扔水里也得听个响吧?”金总喝橘子水,“互相表扬一下,缓解我遇刺的受伤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