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显阳就站在桌边的,此时不轻不重的点了两下,那种轻叩的声音,打在黄花梨的方桌上,越发显得沉重起来。
汪祺刚迈开的步子顿时收回来:“封存查验?大人,您这是拿我们府上当犯了事儿的人家,要依着巡抚衙门办案的一套章程来办了?”
果然是先礼后兵吗?
无非是看着他爹死了,汪家也没人能同他分庭抗礼争一争,就这么明着欺负到他们头上来。
张显阳要真是怀疑什么,真是为了他爹的死着想,怕他爹死的不明不白,那也只能是同他商量了,再回了家中叔父们,一同查验查验当初开的药方子,还有所剩无几留下的那些药渣,甚至于张显阳先前所说,吃的、用的,凡是近了身的,都该查。
可是眼下张显阳一开口,要封存。
汪祺彻底黑了脸:“大人封存了药方药渣,接下来要做什么呢?派人把汪府团团围住,家中一概人等不许出入,身领官职者等巡抚大令传召,一介白衣者由得巡抚衙门随时提审?”
张显阳从来就没打算这么干。
他还要脸,也要名声,再者说,汪易昌已死,他还针对什么汪家人?欺负几个后生晚辈,是很光彩,很值得说嘴的事儿?
他可不想叫同僚甚至是百姓在背后戳他脊梁骨,说什么人走茶凉,汪将军没死那会儿他还客客气气,不敢招惹汪家人,现而今汪将军尸骨未寒,他做巡抚的,就挟私报复,这样子给汪家难堪,欺负到人家头上去。
这话也忒难听,他犯不上,根本就没必要。
然而汪祺眼下的这个反应,却让张显阳感到意外。
汪祺反应太过激烈了,要封存药方药渣也未必就是要针对汪家,他既开了口,少不得要正经查上一查,汪祺又不是没脑子,他但凡过了脑子想一想,这就是敲山震虎。
汪易昌要真的是给人害死的,那人藏在暗处,他们一点儿线索和头绪都没有,拿什么查?
且不说药方药渣能不能查出问题来,即便查出来了,想要顺藤摸瓜,是这么轻易的事儿?
敢对一省的都指挥使暗施毒手,人家就必然是Jing心策划过,大概其能保证的了自己全身而退不受牵累,或者是根本没想过,他们这些人,还会对汪易昌的死因起疑心。
如今要想叫狐狸露出尾巴,他们就得把动静闹得大。
这一大片的草里头,藏个狐狸尾可太容易了,全给它打翻了,那才是无所遁形。
“汪祺,你在害怕什么呢?”张显阳把手往身后一背,好整以暇的睇他一眼,“本府要封存药方药渣,为的是打草惊蛇叫蛇自己先动起来,你想的却是本府要针对汪家。汪祺,汪将军的死,你是根本就没觉得有蹊跷,还是生怕本府查出来确有蹊跷?”
这话说的就太不客气了。
汪祺饶是记着他什么身份,此时也不免厉声呵斥:“大人这是什么话!那是我亲爹,到了大人口中——”
他话音猛地收住,难以置信的往回去:“我疑心大人一场,大人便回了我一个疑心?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他话到后来是咬牙切齿。
这是该有的反应,张显阳却总觉得哪里古怪。
汪祺从头到尾,就站在那里,一动都没有动。
在他得知自己怀疑他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时,一个二十出头,血气方刚,又常年在军中行走的男人,只是冷了脸色,寒着嗓音,厉声的呵斥。
他的血性呢?他的勇武呢?
他但凡动一动,做个想动手的架势……这才是合情合理的吧?
张显阳嗤了声:“你说到了天边,药方和药渣,本府也是要封存的。我福建一省的都指挥使,不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
“大人倒笃定了不明不白四个字。”汪祺拢眉心,脸色森然,“进门的时候,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因为进门的时候,汪祺你也不是这样的言行举止——”张显阳一面说着,一面迈开了腿往门口走,临从汪祺身边儿过,上手拍了拍他肩,“年轻人,你倒是很沉得住气,本府话里话外分明把你也怀疑了,那是你亲爹,本府说你害死了他,你就只是这样?”
汪祺浑身一怔,立时打开他的手,咬紧了后槽牙,恶狠狠地瞪他。
张显阳反倒想笑,只是忍住了:“行了,引本府前去吊唁吧,其后一切适宜——汪祺,请了你二叔出面,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混账!简直就是混账!
他是长房嫡长,不叫他插手,只能是因为怀疑他涉案!
汪祺不是做文官的人,也不是当文官儿的料,但官场上这些规矩,他都清楚!
他盯着张显阳潇洒离去的背影,眼底渐次涌起杀意来。
张显阳今天分明来者不善,打从他进了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好了此时与他所说这些话。
他一步步的算计,一步步的挖坑,莫名其妙提起年前延误军机的事情,不过是为了之后种种做铺垫。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