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锐响结束的刹那,赵子衿动了,只见他手腕一道剑花自下而上,点点银辉将周遭的空气割裂成一寸一寸。
琴声起,剑气扬。
顾恽兀自拨弦,头也不抬,琴声由快而慢渐趋急促,阵阵频催。
赵子衿踩着九宫步,身形快如鬼魅,姿态飘逸出尘,配合顾恽琴声时快时慢,长剑于手或挥或刺,身形或于地面横扫千军,又或于空中踢腿回身,如松之劲,如风之迅,层出不穷,一气呵成。衣袂翻飞间白发乱舞,层层剑气在空中回荡,豪气云干逸兴风发。
琴声剑法同步合一,众人似乎被带入幻境,眼前金碧辉煌的大殿仿佛转换成肃穆苍凉的战场,边塞号角起,音色怪异苍凉,大漠孤烟落日照孤城,将军升帐威风凛凛,士兵罩铠甲,浩浩荡荡,雄姿勃勃,场面壮阔,振奋人心,让人无端生出豪情三分。
殿中两人一个青衫一个红袍,一人琴前坐,一人执剑舞,都是意气风发风流毓秀,喧闹鼎沸间四目相对凝望,高山流水般给人一种稀世遇知音的错觉,一时间险些叫人忘了赵子衿是个傻子。
赵子衿身影闪动,顾恽拨弦不止,他看着赵子衿回身一刺,心头浮起一首诗: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爧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于此,他不得不对这傻子刮目相看,心头好感增几分,赵子衿此人,痴傻不假却身怀绝技,不愧是怀南王赵引的儿子,就算没了爪,他依旧是虎,不是猫。
顾恽自外而内回拨,琴声渐低猛然拔高,戛然而止,赵子衿匕首似的横握剑柄,扭半周,大刀般厚重一挥,在琴声消逝的瞬间止住剑势,白发在身后旋出半片伞状而后落下,琴消剑停,契合的天衣无缝。
殿里众人还沉浸在激烈大气的将军令曲里无法回神,两人隔空对视一眼,皆是唇角微扬,那瞬间,顾恽觉得自己和赵子衿这傻子,有种诡异的心有灵犀,倒像是半个知音。
众人纷纷回神,皇上赵愈脸上不掩惊喜,激动之下竟然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力抚掌:“好!!!好一首大气琴曲,好一式惊鸿剑法,分外振奋人心,文武有此贤才良将,我西原何愁不称霸四合。赏!”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陡生变故
顾恽从琴前站起,赵子衿提着剑走到他身边,或是之前合奏的余韵还在,膝点地的时间都分毫不差的齐刷刷。
赵子衿看得见人不敢摸,只能在这些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上抠灵感,聊以慰藉,觉着自己和阿恽,真是天造地设心有灵犀,还真从中得了喜乐,嘴角忍不住就想上翘。
明察秋毫的小全子眼睛又毒又尖,一眼扫见了,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自己王爷真没出息。
皇上被奏曲点燃了内心的豪情万丈,激动间好像看见了自家治下的盛世江山似的,龙颜何止大悦,座下众人又心怀鬼胎的拍着马屁,皇上如何英明无双,状元如何惊采绝艳,王爷如何意气风发,赵愈更乐,手一扬就开金口,要赏赐二人绫罗绸缎金银玉器。
顾恽后悔莫及,想拒绝又不敢,偷瞟自家恩师文丞相,那老头子一边虚伪的受着别人的恭维,一边暗地里朝自己甩眼刀子,那意味他不能不懂:你小子,气煞老夫,自求多福——丞相也救不了他,于是只能自己吞苦水。
他本意准备敷衍一把,谁知赵子衿半路杀出,剑光过处,寒光射目雪不如,草堂白昼惊飞电,自己为他所惑,竟然忘了身在朝堂,罢罢,事已至此,就当是枯鱼之宴无乐方,为君起舞当斜阳,酬知己。只是听到皇上那句赞赏时,忍不住垂头一阵腹诽,且不论自己是滩烂泥,和贤才沾不上边边,赵子衿一个傻子,能当屁的良将,皇上这是乐糊涂了罢。
顾恽笑的有些勉强,旁人看不出,故意跪的几乎肩并肩的赵子衿却看得分明,他非但不是真傻子,耍起心机来还不是常人应对得了,当下了然,初为官,最忌大出风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谁都懂,只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以自制,于虚荣于名利,世人趋之。
阿恽不是那种人,琴声初起甚混沌,毫无锐气,后头自己耍起剑来,这才转为高亢,那人愿意附和自己,赵子衿高兴得如饮琼浆,可一想着自己出于私心将他推下泥潭,心里又有些恼怒和愧疚,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自私,暗自发誓此后方得学着克制,以免无意间给他惹事。
眼下这为国为民定江山的高帽子赏赐,收下了得压断脖子,收不得,又推不掉,如何?
两人伏低了身子,直到群臣马屁将近尾声了还没谢恩,殿里慢慢静下来,飘起一股甚为诡异的气氛,顾恽真要苦着脸谢恩,就见赵子衿唰的立起身来,傻呵呵又雀跃的看向皇上,万分期待:“皇上,微臣…不缺…那些,就讨—个人,成么?”
顾恽浑身皮rou一紧暗道不妙,案台上的杜煦换了条高跷的二郎腿,做继续观望状,而许季陵筷尖上正往顾恽盘子里挑的小天酥嗤的一声细响,嘣出老大一片碎末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