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个凳子到床边坐下,直视幽明鉴,目光里空荡荡的,没有怨毒,没有谴责,没有怒气,什么都没有,语气也很平常,他轻声道:“侯爷不是对本王颇有疑虑么,费尽心机的又是劫走阿恽,又是嫁祸给山贼,还劳心费神的半夜不歇息,在露深寒重的树林里等消息,实在辛苦。”
他语气平和,与人念书似的,幽明鉴却越听越惊心,连毒蛇都顾不得忌惮了,扭头吃惊的去看赵子衿,心里飞快的合计,何群虽然又蠢又笨,可跟着自己十多年,办事一向牢靠口风紧,不该漏人把柄,这些他怎么会知道,而且,还了解的如此深入,还是……自己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到头来,成了别人眼中的跳梁小丑。
难道,自己身边有jian细?
赵子衿历经两朝两世,怎么可能看不穿幽明鉴的心思,特别是他现在正值惊讶,面部的细枝末节里,就掩不住露出内心的线索,赵子衿想到,这表情看着还顺眼些,他悠闲的架起左腿,两手叠着压在腿上,脊背做的挺直,教养极好的模样,朝幽明鉴笑道:“侯爷是不是在想,身边有没本王安插的眼线?”
幽明鉴被他道破心事,知道瞒不过,脸皮够厚索性也并不遮掩,真心实意赞道:“王爷慧眼。”
他没指望赵子衿能据实以告,故而连问都没问,谁料那人悠悠然坐在床前不远,腿边几条青蛇亲昵的蹭来蹭去,被他拿脚别开,然后他抬起头,一本正经道:“若是本王说没有,侯爷信么?”
幽明鉴发现,这人当了傻子,自己意料不出他下一步的行为,等不装傻了,他就更看不透,他有些想不通,赵子衿虽然有头如雪的白发,可他到底是个不过二五的年轻男人,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世面,经历绝对没有作为皇位继承候选人的艰险诡谲,可为什么现在,自己在人面前,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幽明鉴这一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受到过如此大的挫败,他习惯了翻手为云,陡然成了别人手里捏着脖子待宰的鸡,恐慌也有,不过瞬间就被争强好胜压制下去,他在心里飞快的算计起来,想做些什么来扭转劣势,一边发狠的冷笑,赵子衿,很好——
他顾着盘算坏主意,就忘了虚礼客套,他不答话,赵子衿也不生气,自顾自接着说道:“如此就是默认了,本王都袒露真言了,侯爷也是时候礼尚往来了吧。”
幽明鉴心里瞬间划过好几条计策,正分析哪条胜算大些,就听赵子衿同他说话,电光火石间,他拿定了主意,决定搏上一搏,毕竟,这也是自己一直以来希望的。
接着,他Jing神一敛,打起十二分Jing神,一边暗骂见鬼的真言,一边裂开嘴角笑出最为真诚的一张脸,不管赵子衿看到与否,他道:“那是当然,王爷想知道什么,幽某必然知无不言。”
这识时务的速度,本候瞬间就改口成了幽某,一丝障碍没有,都能比得上阿恽那个口是心非的了,想起下午离开前顾恽从被子里露出的一张脸,清隽秀雅,赵子衿就忍不住想笑,不过在嘴角弯上去的前一瞬捆直了,只将唇线抿出一条线来,看在幽明鉴眼里,就成了不耐烦和不悦。
他连忙丢掉早已和言语纠缠的密不可分的含糊其辞和顾左右而言他,开始坦白从宽:“阿恽是——”
赵子衿突然嗯了一声,声音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尾音上扬,听似疑惑状,幽明鉴一点就通,立刻流利的改口:“顾大人是我找人劫走的,目的是为了试探怀南王爷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傻子,事实证明,幽某这次是偷鸡不成还蚀了把米,详细经过,我就不一一诉说了,不过要是王爷有兴趣——”
赵子衿打断他:“没兴趣。”他想了想,觉得如果自己不说,他可能一辈子都不改,于是他突然跑题道:“侯爷以后还是叫他顾大人吧,我不想听见别人这么叫他。”
若是他行动自由,幽明鉴必然是要摸摸鼻子然后翻个白眼的,这是他被拒绝和谋而不和的下意识动作,养成于乌垣的大小黄花馆,可他现在做不了全套,便表情Yin狠的朝床顶翻了个白眼,心里发着毒誓,有朝一日赵子衿落在他手里,必然让他求死不能,要将他怎样怎样活生生折磨个半死。
世间最难熬的,不是等死,而是在生死在别人掌握中抉择是时候,生不明死不清,盼也不是舍也不是,想的越多,就越是痛苦不堪,所以人们才说,傻人有傻福。
偷摸咕噜大半转眼珠子,幽明鉴又恢复了一副春风和煦的神情语气,他现在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讨厌这种处于弱势而难以反击的境地,另一方面,又因为这样新奇的绝境而跃跃欲试,矛盾纠结的如同他这个人,一面沉迷享乐骨头懒散,一面又生杀予夺醉心权势,使得他在声色犬马和高位重权间劳苦奔波,却又每每能自得其乐。
故而此时虽然赵子衿稳Cao胜券,他也不气馁绝望,心里头飞快的盘算着反击之道,嘴上老实诚恳问道:“王爷就别和我兜圈子了,说句痛快话划下明道来,王爷此行,想将幽某怎么样?”
赵子衿耐性一向好,因为他不急,尤其是对着顾恽和敌人,前者可以说就算等到海枯石烂也不放弃罢休,而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