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异香扑鼻弥散。他撤出柴火,捡起只吹了吹,递过去:“别烫着。”
赵辉接过来,捻碎,手指沾向唇边。
“香吗?”纪康瞅着他,眼神促狭:“可惜没盐。”
“香。”赵辉嘬着指尖,启齿一笑:“你也试试。”
纪康便捡了颗扔进嘴里。赵辉盯着他看。纪康笑起来,丢开树枝。赵辉也笑,嘿嘿地不停。渠水涓涓,在晚风中凝脂般淌游,卷起些轻飘飘的笑声,流向夜幕深处。月升星沉,山野如冥地岑寂。
“今晚风还挺大。”那人仰起头,唇边噙着抹隐约的笑,一绺额发散漫地拂过鼻梁,黑而长的眉梢斜飞入鬓,逸出水墨般深邃的暗影。赵辉移开视线,眼球针扎般刺痛,合上眼帘,抱紧双膝。
纪康收回目光,顿了顿绕过去:“好了。”他抚过那道僵紧的脊线,轻轻拍着:“花生不还在泥里,咱们明天去收起来。还有那些药材,刚喷的药,虫子也吃不了……好了……没事儿了……好了啊……”
“嗯。”赵辉低声应,额头紧抵着对方温热的肩窝,冰凉的泪渍浸透了脸颊。
那个晴和的夜晚,赵家村升腾起一股迷离的浓香,在家家户户的窗子里,在房前屋后,在低矮的栅栏与chaoshi的路面上,缠绵地氤氲着,久久徘徊不去。
第三十九章
‘旱极而蝗’,古书早有记载。然这数十年间并未发生重度旱情,加之农药的使用覆盖率大幅度提高,因而赵家村这些偏远贫困村落,才会在蝗灾中首当其冲。
次日一早赵辉就出工了,离年底还好几个月,只剩了点儿花生,再不敢出啥差错。这玩意儿做不得主食,往常都是担去镇上卖的。赵家村田地稀缺,若没个新媳妇或是贪嘴的娃娃,一般人家不会种。赵辉也只在山腰夹心地里下了两垄,那儿土质太糙,种粮食反倒埋汰了种子。
苗秃了收起来费事儿,过晌才算弄完。赵辉想到赵喜家没这个,便盘算着先给他送点儿去。正脱了泥准备装筐,却见那小子一路小跑往这边来,人没到就喊上了:“赵辉!”赵喜汗淋淋地直喘气儿:“你快家去。”
“咋地啦?!”赵辉心一跳,扔了筐子站起来:“我妈……?”昨儿个李氏早早的就回屋歇了,啥都没提。可庄稼叫虫啃了,搁谁心里能好受?别说半条命吊着的老人。赵辉一宿七上八下睡不踏实,今早是看过她没事儿才出的门。
“不是你妈,你大姐,叫人打了。”赵喜一边撵他,一边卷裤腿下地:“你走哇,这我给你担回去。”
赵辉话没听完就拔腿跑了。打了?!叫谁打了?!依赵芬那收敛木讷的性子,都能往娘家跑,还会是谁?早知道陈大山不是个东西,可这成婚不才大半年吗?赵辉又急又燥,却也只当是小打小闹,临近了院门儿,才发觉不好。里头正有几个上了年纪的村妇走出来,面色戚然,交头接耳嘀咕。
赵辉顾不得听,拨开人往里跑,迈进门槛,猛地就定住了。怪不得赵喜急火火撵他走,床上的人,哪还像个人样儿。左手肘下全用布条缠上了板子,硬邦邦架在床沿上;右手虚捂着隆起的肚皮,整条乌青紫红找不着一片好rou;脸面更不消说,肿得眼睛挤成了细缝,嘴角也撕破了,血糊糊向外翻着,朝他转过脸来,话都说不清楚,只有眼泪蛋子一串串往下掉。
“陈大山?!”赵辉转向床边的李氏。
“这天不叫人活哇……”李氏弓着背连连抹泪:“庄稼遭了秧,你姐夫去吃酒……得亏孩子没事儿……”
原来几里外的陈家坳,昨儿个也遭了蝗虫。那村子地势好,算得上富庶安泰。村民们往常平顺惯了,一旦撞上灾祸,越发气急败坏、六神无主。人心都那样儿,怨天怨地怨不着,就直接怨人。艾滋村嫁去的这些个媳妇儿,平日里都抬不起头来,一夜之间更成了村民们的眼中钉、rou中刺,交口贬伐的灾星。
陈大山起先还顾念赵芬的肚子,只骂骂咧咧搡了两把。待到晚上跟几个狐朋狗友灌了黄汤,一腔子闷气才撒在老婆身上。赵芬公婆就住隔壁,老两口听见响动出来看过,见儿子拳脚没往她肚子上招呼,就闩门睡觉了。汉子教训婆姨,在这大山里天经地义,更何况媳妇又是个不值钱的。娘家虽有个小舅子,却是半桶水的学生哥,打了不就打了。只要没弄出人命,村长都不会说啥。
赵芬是清早觑了空跑出来的,尽管拼命护着,髋骨还是挨了踹,肚子整宿坠疼。她生怕有个好歹,要瘫在婆家等死,那连死都死不利索。
赵辉怒火攻心,抄起根扁担就冲出门,恨不得把那畜生立时杖毙手下。一阵风似的奔出村口,却被人从身后猛地拽住。“你干啥?”纪康追得满头大汗,眼神扫过他手上的扁担:“这是——你上哪儿去?!”一块儿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小子煞星似地狠模样。
“陈家坳!你撒手,没你的事儿!”赵辉回头吼一嗓子,又待往前冲。
“你等下!”纪康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大半,怪道像被踩了猫尾巴,不由想笑,却哪儿敢笑出来:“我找几个人跟你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