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龙榻上愠怒地瞪视自己的人,正是一个时辰前经他亲自确定过已然气绝身亡的刘康的那一瞬……
饶是在这些年的忍辱负重中,锻炼出了高深城府的司马懿,经这么剧烈震惊后,面上神情也只剩一片空白了。
绝无可能!
他迅速反应过来,浑身如石块一般僵硬。
虽未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呼有鬼,却也失态严重地只顾死死地盯着刘康不放。
他始终不肯相信,自己让刘康在眼皮底下蒙混过去了,还妄图发现什么破绽,好证明这不是死而复生,而是燕清乔装假扮的。
——结果自是一无所获。
唯一不同的地方,恐怕就是那些被烫伤的面部皮肤,都恢复了完好。
他对天发誓,自己是亲眼看到,亲手确认过,那狗皇帝已经死得不能更透了的。
怎会,怎会!
司马懿忘了松开紧抓着幔帐的右手,心中生出万般悔恨的同时,不好的预感愈盛,只强迫自己飞快地想着对策。
可惜朝朝得见圣颜的,并不止他一人而已。尤其这次煞费苦心带来、为目击和坐实燕清弑君大罪、在朝中颇有份量的公卿大臣们,无一不对陛下的音容极为熟悉……
否则只要他一口咬定,这人并非皇帝,再命人搜查这寝殿,倘若翻个底朝天,绝不难翻出不知躲藏在何处的燕清来。
到时燕清耍得瞒天过海的把戏,也就不攻自破了。
至于真相……莫不是皇帝当时在装死?
这念头刚一浮现,就被司马懿给果断否决了。
若那狗皇帝真察觉出他的杀意,以其贪生怕死的本质,打一开始,就不可能给他行凶的机会。
况且对方终日昏昏沉沉,哪怕没病得厉害,从来也不是什么Jing明的英君,何来的这般厉害的未卜先知的本事?
那便是燕清真有仙人之能,进到殿中后,施展仙法妙术,使那尸身死而复生了?
只是这样一来,燕清自己又到何处去了?
殿门外基本都安插了他的部下,牢牢把守住各个出口,将燕清关进去后,更是严加看守得连只苍蝇都不可能进出。
就算燕清化成了烟雾,造成的异常也不可能逃过守卫的眼睛。
思绪无果,涔涔冷汗渐渐泅shi了司马懿的额发。
不过,光是这份临危不乱的强大心理素质,就让站在敌对立场评价的燕清,都忍不住赞叹几句了。
刘康眼神Yin冷,虚弱地又咳了几声,强压着怒火讥讽道:“看来马司徒是关心太切,才连市井俗妇皆知的礼数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亦或是,”刘康轻蔑地哼了一声:“你拼死反对孤立豫王为储君,就是为今日的取而代之做着打算?”
此诛心之言一出,还充满疑虑的司马懿都未及时反应过来,可察觉到帝王压抑的滔天怒火的群臣,却都明智地齐齐跪下了。
杨修更为忽然失心疯了一般的马懿的行为举止给吓得捏了一把冷汗,他刚刚未来得及阻止那大不敬的举动,这下还想着亡羊补牢,赶紧在跪下之后,膝行几步,使出全身力气,直将还杵在龙榻边,居高临下地俯视帝王的友人一把拖下,紧接着叩首求情道:“马司徒忧心过重,不慎失仪,望陛下恕罪!”
“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刘康冷笑:“好个‘忧心过重’,好个’不慎’。要把你的信口开河当了真,这君前无状的妄举,怕是转头就得归罪到孤的头上了!”
杨修勃然色变,头深深埋下,不敢抬起:“臣下不敢,请陛下息怒!”
刘康蔑然投去一瞥,待他磕得头破血流,才咳嗽着慢慢道:“若诸卿特意前来,是要看看孤死未,现也已如愿了。都退下罢。”
听出他无意追究的意思后,群臣暗松口气,毫不犹豫地鱼贯而出。
至于皇帝好似比前些日子里的印象要来得有气势了些……他们不约而同地将原因归咎到蛮横无理得激怒了陛下的马懿身上,并未起疑。
等内心纷乱,以目光四处梭巡的司马懿落到最后头,正要迈出殿门时,忽然就被刘康给叫住了:“慢着。”
司马懿深吸口气,硬梆梆地顿住了:“陛下有何吩咐?”
“你面上深有不忿,现便让你受罚也受个明白。”刘康意味深长地抛下这么句后,转而向其他宫人吩咐道:“殿门关了,都出去守着,莫让闲杂人等扰了孤与司徒的谈话。”
这还得谢司马懿天性谨小慎微,哪怕出的是险招,到底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
早在领着百官来未央宫时,就卡了轮班换岗的时刻,不着痕迹地将听令于自己的人马给撤下去了。
这也导致了,目前领命守在殿门处的,都是对皇帝忠心的侍卫。
司马懿直觉不好。
之前还以为自己能对燕贼来个瓮中捉鳖,现在……
难说。
毋庸置疑的是,如若真是燕清将陛下起死回生,那死在自己手下的皇帝,定对他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