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喜好读书,却不热衷于做官,辞了之后,去教书倒不怪,但还认真考取了护法资格这点,难免令燕清感到啼笑皆非。
不过再一想,嵇康志趣一向有异于常人,徘徊在大雅和大俗之间,史上就有载其不但自个儿爱好打铁,还叫上好友给自己拉风箱的轶事……
燕清就淡定多了。
吕布不知自家主公在乐什么,却忍不住跟着乐了一会儿,才继续在架子上翻找。
然而他翻来覆去,找了三四回,燕清想要的关于姜维的档案,仍是不见踪影。
燕清不禁有些失望:“罢了,许是还在天水吧。”
经过这日后,嵇康在官学中授乐理一事,在燕清脑海中还是留下了颇深的印象。
于是到了十一月初的休沐日里,趁得了闲,燕清便想化身去学院里晃悠一日。
广陵绝响显然是不会有了,但能见一见被誉作‘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还曾被山中樵夫误认作仙人的嵇康,听一节其亲口传授的乐理课,想必也很值得期待。
倘若放在后世,无论前者后者,都定是万金难求。
吕布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兴致高昂,还想苦劝几句:“主公这是何必?若想听那人弹琴奏曲,召其来府上便是了,哪还劳驾主公亲自跑上一趟!”
燕清理直气壮道:“这有何不可,你当我真是只为听曲子去的?主要是顺道考察一番学舍里氛围,究竟是否如底下人平日里所汇报的那般好。唯有亲眼所见,才能确认有无存在权贵子弟仗势欺人、却被人瞒而不报一类的状况。”
吕布依然皱着脸,对燕清信口胡诌的这一借口,显然是不甚相信的。
分明是主公对那不知是圆是扁的嵇姓人士充满兴趣,外加起了玩心罢了……
燕清一眼看出吕布这是勉强憋着不说、却满怀质疑之意的表情,忍不住打击报复道:“倒是你,这次就别跟来了。个头生得这般高大,人皆过目难忘,任谁都能一眼能认出你来。”
被嫌弃的大块头郁闷地张了张嘴,到底啥都不敢说,只有满腹委屈地看着自家主公心情愉快地给自己写了封引荐书,化作一些年前见过的周瑜之子周胤的模样后,揣上就步履轻快地往官学去了。
官学的规模极为宏大,又因许昌已在这些年中取代洛阳、成为众所周知最繁荣的城池,来往者堪称络绎不绝。
燕清作为新入学子混入其中,并未引起多大注意。
他学着其他人的举动,把派发下来的新书本和水瓶塞入背囊,再问清楚琴阁的方位后,就兴致怏然地去了。
嵇康名气甚盛,辞官后又是回的母校教学,琴课上自是坐不虚席,好在厅室够大,一回容纳百来人也绰绰有余。
燕清较为晚到,光照最好的座位已被占去大半,学子大多都低着头,忙着调试琴弦。
他不慌不忙地四下环顾一周,一下看到靠前处还有一张空席,寻童子领了张琴,就往那走去。
然而他一落座,就敏锐地察觉出,坐四周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不至于吧。
周胤打一出生,就因体弱多病,从未离开过徐州,怎会有人认出其长相了?
燕清纳罕着,也听不清他们的窃窃私语。
就在此时,坐在左边,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一人忽然伸出手来,在他案桌上轻轻地叩一下。
燕清调试的动作不禁一顿,侧眸看去。
这人虽穿的也是学院统一派发的袍服,边角却已洗得发白,头巾上亦有补丁,显然家境十分一般。
然而他生得眉清目朗,四肢修长,皮肤白皙,气息是不为家境所扰的不卑不亢,还透着一股冷淡和傲气。
神奇的是,这淡淡的疏离感,非但不让人生厌,还发自内心地感到几分亲近来。
燕清对他由衷地生出几分喜欢,莞尔道:“有事?”
“你的,”他抿了抿唇,低声提醒道:“水瓶翻了。”
燕清一愣,回身一看,刚由校方派发的水瓶还真打翻了,水汨汨地从拧得不紧的盖缝里流出,已将席子打shi了一小块。
他背对着包囊,自然是看不到这情况的。可对坐他左右和后方的人而言,却是一目了然。
最后出口提醒的,竟只有这一位。
燕清听觉敏锐得很,这人话音刚落,他就清晰地捕捉到四周的学子发出轻微的窃笑声,不由挑了挑眉。
“多谢。”他道过谢后,便将水瓶扶正,淡然自若地将落在那濡shi处的衣袂拨开一些,将琴重新摆好,也不忙继续调试了,眉眼弯弯地看向左侧之人:“某姓郭名布,字文若,徐州人士,方才幸得兄台提醒,才使书册幸免于难。不知某是否有幸,得知兄台名姓?”
那人一怔,正要开口,坐燕清右侧之人就清清嗓子,笑着抢先一步,开口提醒了:“在下好管闲事,愿好心告知郭兄一声,不知郭兄肯听不肯听了。”
口吻中的不怀好意,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