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的苦痛格外孰视无睹,不是因为多么麻木冷漠, 只是怕无端受到连累, 失去自己现在辛苦得来、尚算安稳的生活。
这不是靠个人的威信, 或是一两句口号就能解决的问题。
谢中奇擅长按部就班处理繁琐的民政, 对这些大方向上的事却提不出什么太好的建议。思来想去,林可意外地发现,即便已经回到云阳,能和她一起商议这些事的,竟然仍旧只有一个孟昶青。
林可忙昏了头,到这会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孟昶青今天似乎是要走。毕竟出了浙党这一档子事,初一压不住场子,他这尊大佛必须即日返京坐镇。
千里黄云白日曛,冬日萧瑟,与送别的情景格外合衬。
林可赶到的时候,孟昶青一行人正走在乡间小道上。路尽头草枯霜白,孟昶青转身看向她,微微睁大眼睛,眼底刹那间有许多情绪闪过,仿佛一颗石子落进湖心,止不住地荡起了阵阵涟漪。
但这动摇也不过一瞬。
挥手让随从先退下,他垂下眼眸,不着痕迹地将所有的心思都压下去,神色淡定,表情自然,十分宠辱不惊、波澜不兴地开口客气道:“我过段时间便会回来,你若是事务繁忙,其实不必前来相送。”
“其实我本来是懒得来的。”林可耿直地回答:“就是有些事想不透,希望你临走之前能帮我理一理思路。”
“…………”
孟昶青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好半晌才心情复杂地移开视线,牵起嘴角,说不出什么意味地笑了笑问道:“是么,何事这般重要?”
林可自顾自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忍不住叹道:“忠心是一种消耗品,我不能逼着他们上战场,一次可以,两次或许也可以,但若是一直如此,恐怕会人心尽失,众叛亲离。必须想点办法,将他们和云阳真正绑在一起,成为一个利益共同体。”
她一向满口的新奇词汇,孟昶青早已习惯,因而也不甚在意。沉yin片刻,他开口提醒道:“利益……对云阳上下来说,不外乎钱与地两样而已。”
“但分钱、分地都是有后遗症的。”
林可顺着他的思路往下分析:“人的胃口会越养越大,这次给了,下次给不给?若是给了,这就成了一种惯例与习惯。我从不高估人性,这么下去,当有一天我不能满足他们的时候,他们不一定能体谅我的难处,说不定反而会心生怨恨,毫不犹豫地离我而去。除此之外,分地还有一项隐患。俗话说无恒产者无恒心,其实换个角度,这句话还有其他的意思。有了恒产之后,士兵就会一心扑在自家的田亩上,失去原有的锐气。长此以往,云阳军的战斗力只怕会越来越弱,”
孟昶青顿了顿,皱眉问道:“若是只奖赏钱财,同时制订军规,让奖罚有章可依呢?”
林可摇头,微叹了口气:“现在还好,但若以后扩军,我恐怕掏不出那么多钱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迟疑了一会,她轻声说道:“我想要的,是一支完全脱产的职业军队,这意味着什么,你大概也可以想像。钱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我都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文花。”
“或许你不该想得太远,暂时将这一关过去再说。此次先以钱财激励士气,这是权宜之计。”孟昶青道:“海贸有暴利,假以时日,你或许不必再为钱财发愁。”
“自古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出了事再去处理,恐怕就晚了。”林可摇摇头,郁闷地说道:“难道就没有……”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睛猛然一亮:“养老金和保险!”
孟昶青疑惑地望着她,默默地等解释。
然而林可压根顾不上他,兴奋地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早没有想到呢?又能作为福利,同时还能回笼资金,提前享受人口红利,什么钱啊地的,哪一样比得上这个!”
“养老金和保险到底是什么?”孟昶青终于忍不住问道。
“对,你没听说过这些东西。”
林可深吸一口气,勉强压抑住自己兴奋的情绪,随即三言两语将这两个名词解释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想过了,只有在云阳军中有正式编制的人才能缴纳养老金和保险,按照军功提升额度作为奖赏。有了方向,大哥应该能很快将细则给定出来。退伍和伤兵抚恤的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如此也能一并给解决了,这叫一箭双雕。”
许多人往往忽视了这一点——现代文明的先进不仅仅体现在科学技术上,也体现在社会制度上。
林可觉得这些东西司空见惯,因而不以为意。然而养老金和保险在这个时代,却可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举!
孟昶青猛地停住脚步,瞳孔微缩。
他在大楚中枢摸爬滚打许多年,比林可更能体会这条制度的可怕之处。兵士们每月需要上缴一定金额的银子投入到各项“保险”中去,别人吃空饷喝兵血,辛辛苦苦才能捞到几个钱,林可轻描淡写就省下了一大笔军费的开支,云阳上下却还要对她感恩戴德。与此同时,由于“保险制度”只在云阳内部施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