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山之巅,夜风呼啸,星垂四野。
由白壁、水晶及各色玛瑙垒造雕饰的宫殿里,绸幔柔柔地垂下,雪玉大床上躺着一位银发青年,他正阖眸休憩,虽未清醒,却自有雍容秀雅的意态。
鄢郦许久没有做过梦了,近来却愈发频繁那约莫是在百年前的早春时节,他方成仙十一年,从天虞城为母亲祝寿回来时,于山林中感知到了几缕魔气。
呵,自千年前仙魔大战后,这群魔物便逃踪匿影,如今怎么又敢现形了?他有几分兴味,便收了云辇,循着魔气往前。
君却不知,云雾隐青峦,樱谷断崖边,仙人此去,偶遇人间绝色。
那道魔气隐没在山林尽头,鄢郦纵身急掠,从绿郁参天古树中飘然落下,衣带当风,却是未停,只足尖轻点,瞬息间已至其后,伸出白皙的手掌轻轻一推。
啊啊啊那黑面獠牙的魔物发出一声凄厉嘶吼,并不甘就此消散,激狂之下黑气四溢,直直朝崖边坠去。
鄢郦紧随其后,银眸泛着冷光,修长的指尖聚起几簇幽蓝的狐火,欲朝那团黑气挥去,却蓦然住了手。
断崖边,还有一个凡人。
啧,他眉间微蹙,眼见那魔物欲将那凡人女子一起拽落崖下,便转手结了个斥魔印,清喝一声:孽障,退!
劣魔坠入万丈深渊时,用尽全力扯落了个垫背的。
鄢郦不愿沾染多余的因果,便朝崖下急坠而去,于是便可见白衣广袖的银发仙人伸手将那青衣女子揽入怀中,径回崖上。
掌中纤腰微扭,那女子僵着双手,局促地从他怀中退开,跪地时曳开的裙裾和春日青芜融成一色。
她伏在地上,如云的乌发沿着薄削的肩背下滑,露出衣领后凝脂般的玉颈,嗓音柔和又动听:小女子阿禾,多谢仙人救命之恩。若有来日,必定图报。
鄢郦眼睫微垂,低眉浅笑,模样甚是温雅,倒真像是位平易近人的仙人了。他拂袖将那名唤阿禾的女子托起,只道:姑娘言重了,你会被那魔物拽落悬崖,也是因我思虑不周。
那女子听得此言,微微一笑,道:多谢仙长。然黛眉轻拢,隐有忧色。
他左右无事,便问她是何缘故。青衣女子柔声道:小女子今日来此,是为养母采药。养母腿脚伤寒,医书上言雪斛仙草可治此症,可如今药篓已落崖下,仙草亦难再寻,故此烦忧。
鄢郦听罢,走近崖边,见一片缥缈云雾中,只在断崖中部的石缝间零星地长了几株雪斛,他广袖轻拂,使了个摄物之法,将手中一把通体莹白的仙草予她。
青衣女子双手接过,跪地言谢,不胜感激:阿禾多谢仙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愿结草衔环。
鄢郦轻笑,不以为意,一个凡人能报答他什么?
天色将晚,姑娘还是早些回去罢。他语声淡淡的,温和又疏离。
那女子未多言语,垂首朝他拜别,纤细身影隐迹在山林中。
再见到她时,是在应山脚下的一处荒地里,山神禀告在此域发现了魔气,求他施个援手。鄢郦是清修的散仙,闲来无事,便隐踪匿迹乘着云辇下山来巡游。
然而一圈下来,这仙人魔气没有发现丝毫,倒是倚在云辇上看了一下午凡人种田。
他于此时才记下了她的样貌,清秀端庄的面容,黛眉茶眸樱唇,乌发冰肌,不见半分妖艳媚色。
桑树下侧卧了头青牛,一旁的田垄上斜放着锄头和木桶,那块荒地里干结的土壤被人犁过浇过,素白的双手上沾着污泥,她鼻尖沁汗,正神情专注地拔田间野草。
而鄢郦斜倚在华盖软卧中,慵懒地支着长腿,连坐姿都不曾换一个。若有人瞧见这副景象,该道他是个恶霸监工。
可那唤阿禾的女子似乎并不觉得辛苦,鄢郦看她在地里忙碌,从垄东到垄西,依次在土壤中播种洒水,待到日暮时分,倦鸟归林,她方直起身子,茶眸映着橘红的夕光,面上笑意疲倦而温柔。
他不讨厌这样的笑,念着先前的因果,终是显露身形,将那女子叫住:阿禾姑娘请留步。
她一手牵着青牛,另一手提着农具,听见声音回转过来,见是他有些讶异,而后微笑道:仙长怎会在此?大约是知晓他不喜凡人跪伏,便只屈膝礼拜。
山神言此地有魔气潜伏,我便过来看看。他说着,自乾坤袖中取出一颗辟邪珠递与她:此物可辟邪,阿禾姑娘还请收下。
他是无心之举,随意而为,这女子却总有道不尽的谢意,她迟疑着接过,又抬眸道:阿禾多谢仙长,却不知仙长尊姓?
他拂袖在空中凝了两个金字,道:我姓鄢,单名一个郦字。原来是要让她从此记得他名姓。
此后他闲来无事时会乘云辇去山脚转转,大部分时候都能瞧见那女子在地里忙碌。她做事有章法,将一块荒地耕耘得生机勃勃,四块畦田里被种上了不同的果蔬甜瓜、韭菜、豆角和玉米。
除去浇水、松土、拔草之外,她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