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琳张开眼,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焦糊的味道。
这个味道他倒是很熟悉,若是青山派轮到程仁当班做饭,不多时半个道观都会飘荡起这个味道。
“大师兄?”
冯琳迷茫地坐起身,发现四周幽暗一片,身侧放着自己用来装青山派服饰的背囊和一个竹简,他本能地环顾四周,余光瞥到了一件杏黄色小衫。
昏迷前的一切快速在他脑中闪过,
“娘?”
他愕然转头,发现原本娇俏如睡去的母亲已然变成了一摊粉末。
他愣愣望着那摊粉末一会儿,“腾”地一下直起身,连滚带爬地翻出了棺材,一把拍开了暗室的大门。
楚欢只觉得自己仿佛沉浸在无边黑暗中,忽然眼前一亮,回过神见着冯琳已然推门而出,连忙快步跟上。
门刚一打开,剧烈的焦糊之味便扑面而来,与之相伴的还有东西腐烂的味道,冯琳和楚欢不约而同地干呕了一声,快步向外走去。
冯琳和楚欢走在水晶回廊里,眼前的景象犹如人间地狱,地上随处可见烧成焦炭一样的尸体,只能从身上残余的布料看出来是哪个门派的人,楚欢甚至在里面看到了许多凌海派门人的服饰。
冯琳在焦黑的尸体里奔走着,越走心里越沉,从水晶走廊到正厅不过短短几十步,他好像走了大半辈子。
圣殿虽然建造时间久远,疏于修葺,可正厅原本是用于待客,里面的花雕装饰皆出自名匠只手,巧夺天工美轮美奂。可如今房梁上Jing致雕刻的木质莲花全部被熏成焦黑色,两侧墙壁上玛瑙雕琢的红色莲花灯也被尽数折断,冯琳每见到一个尸体都要翻过来看看,见着服装是别的门派总要长抒一口气,但见着尸体的惨烈景象心却更要沉一分。
后来,他开始看到青山派的服装了,大多数是与他没什么接触的师叔师伯们,可冯琳见着心里还是一阵惶然,泪水也情不自禁含在了眼眶里。
当他走到大厅中央的时候,远远地便看到了一件烧成焦黑的衣服,一个尚未燃烧破坏的衣角露了出来。
冯琳只听得大脑里“嗡”地一声,一瞬间世间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
这件衣服他记得,虽然衣料是顶级的丝绸,绣工却很是粗糙,甚至可以说有些滑稽。小的时候父亲只有重大节日才会穿上它,平常便叠得整整齐齐挂在柜子里。nai娘曾对他说过,这是娘第一次为爹做的衣服,那之前娘从来没做过女红,笨手笨脚被针扎了好几次手。
记忆中nai娘一边洗着衣服一边微笑道,
“当时你爹收到衣服,立刻脸色难看地望向你娘的手,说把手扎成这样就为做这种丑衣服真是不值当!我在一旁听着都要气死了,想着小姐怎么看上这样不知好歹的男人,谁知小姐却笑着说,你别怪他,他心里得意着呢。你爹这个人啊,可真是!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能气死人。”
冯琳眼前一阵发白,也不知怎样走到那件衣服前,拽住那衣服往上一翻,整个人摊坐在地上。
那件衣服的主人,已然烧成了一具无头焦尸。
冯琳坐在地上,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没有什么真实感,明明刚刚这间屋子弥漫的还是羔羊rou的香气,明明刚刚他还在满桌酒菜前和爹爹大吵了一架,明明之前他满脑子想的还是今后该怎么面对父亲,甚至心里暗想若是能和这个该死的父亲永不相见才好,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这个整天冷冰冰高高在上的父亲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他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他明明以为父亲和他还要彼此折磨很长一段时间,可为什么童年记忆里那么了不起的父亲,突然间就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这个真的是父亲吗?可是父亲难道会允许第二个人人穿上娘亲手为他做的衣服吗?
他傻傻地望着那件残存的衣角,抚摸着上面那朵绣工笨拙的九瓣莲花,出奇地清醒,也出奇地平静,仿佛抱在怀里焦黑一片的并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今天才见到的陌生人。
然后他听到一声痛苦的呻|yin。
他把父亲的尸骸轻轻放在地上,往呻|yin的地方走去,每走一步都像踏到棉花上般不切实际。他先是看到nai娘的尸体,并没有被烧黑,而是当胸一剑被钉在了地上,已经断气好久了,然后他看到满头是血微微蠕动的冯轲。
冯轲头上的伤很重,好在不是致命伤,只是失血过多。他把冯轲背回屋,消毒包扎了一番,见着冯轲仍没有醒,就把那个焦黑的尸体火化了,和娘的那摊粉末一起放在了一个陶瓷罐子里,去了凌波谷。
记忆里的凌波谷是一片美丽的绿洲,里面长满了清瘦翠绿的森槐树,一条小溪潺潺流过这片森槐林,小溪两边盈盈开着许多水仙花。
可是也不知最近天水郡是过于干旱还是怎么回事,小溪已经完全断流了,枝叶翠绿的森槐树也已枝叶衰败奄奄一息,原来整日映水孤芳自赏的水仙花也只剩下一片枯黄的杂草了。
冯琳托着陶瓷罐子愣愣在原地发了好久呆,直到听到身后传来“咩咩”的叫声。他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