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
“我?——”
这声“我去”说了一半。准确地说这个“去”字说了一半,只有在半空中割裂的一个气音。
王锴在老远就看出他不对劲了。夜空下,梦医生永远是美丽而清冷的,是月亮,月亮走路不太可能那么唧唧歪歪,很像喝得酩酊大醉的酒虫。
他冲上去接住,把上帝雕凿的艺术品跌跌撞撞地揽入怀中——王梦张嘴吐了他一身。
“呕——”
他还在吐,未消化完成的白色呕吐物很像蛆虫的尸体,它们瞬间爬满了年轻小伙最喜欢的一件T恤。
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王锴遗忘最开始的震惊,从对腐败气息的厌恶逐渐转向担忧——因为他还在吐。王梦已然吐不出任何食物,在肮脏的衣服上继续覆盖自己的干呕:他好像要把胃ye和胆汁拌匀再扯出来!
“梦医生!Cao!”王锴咬牙忍住自身的反胃冲动,尽力不去看自己从前襟淋到裤裆的呕吐物。他捧起王梦的脸,先一惊:“这人都吐成狗了怎么还这样漂亮?”
他拿手指给王梦擦掉薄唇旁残余的呕吐物,后者终于睁开紧闭的双眼,王锴在缝隙里看到了一汪秋潭。紧接着他又拿手捂住嘴,身体剧烈颤动了几下。
还好,他终于把反胃感忍下去了。胸口的堵塞与恶心消除,知觉渐渐回归到身体各处,甚至有一股解脱重负的清爽。
虽然他还是很累,但头脑已经恢复往日的清明。王梦看清俩人现在这副囧样,特别是王锴的——如果他没有冲上来抱住他,需要被打扫的将只是一块柏油路地,而不是眼前这位活生生的小帅哥。
“谢谢。”他听到梦医生轻轻地说,“实在不好意思。”
他本来还挺开心的,这句话又把他同他拉扯地好远。
“没事吧?”王锴想给他整理一下,闻到身上的恶臭想还不知道谁整理谁呢。他把想去碰梦医生肩胛的手一收,点亮电子屏界面,去拨陆佳的ID。
“我请陆哥给你再派辆就近的车——你要不要去一下医院?”
“不用。”王梦笑了,“真不用,我自己就是医生,我没事。小锴——”
“嗯?”他不说他都快忘了他是个医生。虽然他经常要去那间就两位员工的山沟沟里的卫生所接他,那里充满他头发上的消毒水气味。
他看见王梦笑着来拉他的手,完全无视他手上身上散发出阵阵腐臭的呕吐物。他贴近他半步,踮起脚尖,把拎着小皮箱的手往身后一背,好像这样更能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王梦勾勾他手指,用指尖轻抚他薄薄的烟茧。他凑过来仰头同他说:
“你可不可以带我去你家?”
王梦以为王锴没听懂。
他把他“捞”下来。他轻轻甩开小锴的手,把手搭上人的肩头。王锴觉得右肩一沉,这么点力量他其实完全可以站住不动,但他就是顺着王梦的手倒下去。微微侧身,让王梦把嘴贴到他耳边:
“你衣服都脏了,我想帮你洗一下。”
净他妈睁眼说瞎话!
月亮不会调情,所以它不是梦医生。
王锴是很高,但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娇小的女生;王梦是不高,但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距其实也不过一挎——但他偏要!
他偏要向前一步再轻轻踮脚。这个踮脚真会使他拔高一寸吗?肯定不会。远处看来他好像更矮了一点,他更矮一点,他靠近的小伙子就更加高大,高大到他要同他贴耳朵只能按下他的肩——他像要往王锴这颗大树身上攀藤的忍冬,要在他的面庞吐露名为“消毒水”的药草香。
小孩儿自己没注意到,他脸红了。
王锴拿干净的手牵住这个小流氓的手,轻轻拉着他走。他太害羞,不敢回头看王梦笑弯了的眉眼。
他给人带进车里,叫他帮忙拿车上预备好的一次性毛巾。王锴洗澡都没那么仔细地处理完身上的污垢,好歹没那么狼狈了。他把毛巾往地上一丢,开门坐进驾驶座。
“......”他瞧见王梦偷偷擦了一下鼻子,刚才他还是呕吐物怪的时候也没得见这等礼貌的嫌弃。王锴又捏一下后颈去掩饰尴尬,向王梦轻轻道:
“还臭啊?”
明明是他吐自己一身唉。王锴打心底瞧不起自己:我咋这么贱?
他恨不得立刻冲进河里洗澡!
可车上到底还坐着梦医生,梦医生把手肘支在膝盖上,拿一只手托住下巴。他其实想掩盖住自己的嘴,在那儿边笑边嚼从车兜里翻出来的薄荷糖。王锴见他这个样子,什么气性都烟消云散,只求他快乖乖系好安全带。迈巴赫加速,他问他要一颗,他不给。
“你抽烟吧,”王梦给一把淡绿色的透明薄荷糖全倒进嘴里,凉得他嘶嘶吸气。他说:
“你抽烟。”
也不知道谁惯的毛病,他很像一个被宠坏的小孩,表面上知书达理又乖巧,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爱捉弄人。他想一出是一出,反正你就得由着他来。
王锴点燃一只万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