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莺飞草长,万物复苏。
今年圆明园的春天姗姗来迟,自从三月初降了一场寒霜,大地才从沉睡中苏醒,开始迫不及待展示它磅礴的生命力,只短短一个月间,枯树爆出新芽,绿意浸染枝头,繁花竞相绽放。微风吹过,满树芳菲摇曳生姿,抖落一地姹紫嫣红。天地已摆脱了冬日的Yin冷萧索,开启了新一轮的生机勃勃。
暖风拂溪水,翠波生涟漪,满目皆春意,无处不温柔。
令贵妃斜倚在院子里的罗汉榻上,头上只松松地挽了一个髻,一袭鹅黄色的汉服飘逸轻盈,垂落于紫檀脚踏边,与落在地上的花瓣散在一处,相依缠绕。
身后的梨树已是花团锦簇,清风拂来,柔白的花瓣随风起舞,清清浅浅,洋洋洒洒,散落一地洁白,带着香甜的芬芳,点点沁人心脾。
从桃花落尽到这梨花绽放,时间算起来,已过去整整一个月了;她从天然图画搬来天地一家春,也刚好满一个月。
而她的永璐,也已经离开一个月了。
确切的说,她是从皇帝的九州清晏搬到天地一家春的。
在五福堂传来噩耗时,她眼前一阵发黑,强忍住喉咙深处涌起的甜腥,扯起步子就要往屋里奔,珍珠和小全子跪在地上死死地抱住她的腿,她挣不开,动不了,张着嘴却吼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太医院的御医们一个个伏在她身前,满院子的奴才跪了一地,震天的痛哭声和叫喊声在她耳边轰鸣,她徒劳地挣扎着,视线渐渐模糊,在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之前,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怀抱的主人,拥有这世上最明亮的双眸, 可此刻它们却变得混沌哀伤,她在恍惚之间看到他身后扬起漫天银白,她颤颤地抬起手轻轻抚去他眉梢上的残白,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轻轻道:
皇上,是下雪了吗?
从昏睡中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昏迷前最后一刻将她拥入怀中的那个人,那双眸子赤红肿胀,眼窝深陷,双目含泪,悲伤中闪着微光,他坐在床沿轻轻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到嘴边亲吻,深邃的目光中带着无限疼惜,唇角努力勾起一个笑容,柔柔道:
璎珞,我们又有孩子了。
她闻言浑身猛地一震,瞪大双眼似不敢相信,双唇几番张阖,终是紧紧抿住,胃里和喉咙里一阵翻涌,惹得鼻子发酸,她倏地把头转向床榻内侧,闭上眼任泪水汹涌而出。
令贵妃自此便在九州清晏殿住了下来,皇帝怕她触景生情,不准她搬回天然图画,执意留她在身边亲自照看。他自己白日里在前殿处理政事,日落后便回到后殿,陪她用膳就寝。
她自苏醒之后,就变得恹恹的,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三魂走了七魄,再不复往日的生龙活虎,古灵Jing怪。连孩子们来看她,也是懒懒地应付着,面上虽笑着,但眼里依然冰雪未融。
皇帝很心急,这样的魏璎珞是他不熟悉的,从前与天斗与地斗,气得他锥心刺骨,后来想尽办法争宠,花样百出让他爱不释手,分开时狠话说尽,伤得他痛彻心扉,冰释前嫌互表真心后,这几年二人更是蜜里调油,几乎腻到骨子里。
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那么鲜活有趣,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永不言败,从不放弃。哪怕曾经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受到他的斥责,可他依旧欣赏她身上那股坚韧的Jing神和强大的意志力。可如今的魏璎珞,却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不再追猫打狗,不再妙语连珠,不再嬉笑怒骂,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连最爱的苏造rou都不吃了,更别提他这个夫君了。
皇帝很苦恼,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永璐的夭折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可他不敢提,也不敢问;加上她现在又怀了他的孩子,情绪异常敏感,乌黑的大眼仿佛随时准备着盈满泪水,有一次他只是隐隐地劝慰了一句,她就倒在他怀里哭了半个时辰,从那以后,他便再也不敢提这事了。
为此他找来叶天士,想寻些有用的建议。可叶天士杵在那里抓耳挠腮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憋出了几句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帝妃之间要多沟通之类可有可无的话,皇帝气得差点又要拿茶盏掷他,若不是看在令贵妃这一胎还需要他照抚的份儿上,简直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出紫禁城去。
皇帝看着他哆哆嗦嗦软着脚离开的背影,心里更气了,说什么多沟通,他若是敢亲自去问的话还用特地来问他?还有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更不像话,他要上哪儿给她找个一模一样的永璐回来?想起这个儿子,他心里忍不住一阵抽痛,他颓然地靠在御座上,双目微阖,抬起手轻揉发痛的太阳xue,不住地叹气。
没成想不出三日,令贵妃便趁着他返回紫禁城处理政事时自行搬到了天地一家春。皇帝回来之后大发雷霆,留守九州清晏殿的德胜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只说令贵妃决定要做的事连皇上都拦不住,更何况是他们这一帮奴才?这番话一落地便立即遭到师父李玉一记恨铁不成钢的刀子眼,皇帝的脸上更